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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现实相互照应才是科幻片的成功

  《流浪地球》中吴京饰演的宇航员。

  《疯狂的外星人》中猴子假扮的外星人。

  【聚光灯】

  或许谁都没有想到,今年春节档最明亮的烟火,最响亮的爆竹,竟然是两部中国的科幻片——《流浪地球》和《疯狂的外星人》。同为大刘的作品改编,《流浪地球》严肃、宏大,关心人类乃至地球命运,有着令人赞叹的特效场景和概念想象力,而《疯狂的外星人》则荒诞不经,显得实在是太不严肃,过于戏谑。两部作品一大一小,一悲一喜,但都找到了大刘作品之中隐藏着的人类命运归属感的核心,一边“回归”,一边“归宿”。

  “科幻关心人类存亡”,《流浪地球》的格局更加庞大,气质更加史诗,但也有人类本身的烟火气息萦绕其中;“科幻关心市井烟火”,《疯狂的外星人》的主流聚焦在了小人物的身上,调性偏向接地气,但开篇也有宇宙的浩瀚震撼视觉。但纵有再多差异,二者都一同点燃了大众对中国科幻电影的热情,更是一同推动了中国科幻电影向前迈步。

  《流浪地球》:

  植根本土并非生搬西方科幻

  《流浪地球》的原著小说只有两万字,更像是从一部长篇中摘录出精彩的段落。要改编这样一部管中窥豹、惜墨如金却又主题宏大、人物复杂的作品,几乎是科幻史上最难的实验。在刘慈欣的小说中,百年不过是几个一笔带过的瞬间,彼此之间似乎也无联系。在这些考验勇气、智慧、人性甚至运气的瞬间,折射出人类在宇宙中命运的真实处境:我们并非宇宙的幸运儿,也不是什么万物之灵,只是永远挣扎求生存的生命,在这些挣扎中,却有一些东西不愿失去。

  这种以意境统领内容的小说,在科幻历史上并不罕见。短篇例如著名美籍华裔科幻作家特德·姜的名作《你一生的故事》(改编为《降临》),长篇例如黄金时代科幻名家海因莱因的《时间足够你爱》,还有科幻大师克拉克在库布里克制作同名电影的同时创作的小说《2001太空漫游》。这些留出空间,让读者以个人体验和偏好去填充的小说,更容易进入记忆深处,因为这些文本已经变成了读者内心的一部分,去假设自己在这个新世界中将会如何。

  这些名作很容易变成伟大的电影作品,因为它们能发挥科幻创作最有力的特点:突出日常生活中被掩盖起来的主题。生活中,我们很难考虑整个人类的存亡,这件事如同笑话一般,却由不得我们置之不理。电影《深度撞击》《2012》中假设的小行星撞击、世界末日,并非全无可能。

  《流浪地球》这部科幻电影,就是尽可能地保留了原作的核心主题:人类直面宇宙的挑战。

  体现人类和宇宙之间的对抗,小说可以只用几百字就让读者接受,但电影必须从人物身边的小世界开始,一点一点展现这个巨大的新宇宙。这毕竟是一个地球远离太阳,人类住在地下城的世界,如此全新的观念和情景,必须给观众足够可信的线索,指引他去一点点接受。

  电影《流浪地球》非常周到地考虑了这些问题,每一个观众都能体会到这个世界的真实感。“地面上,滔天巨浪留下的海水还没来得及退去就封冻了,城市幸存的高楼形单影只地立在冰面上,挂着长长的冰凌柱。冰面上落了一层撞击尘,于是这个世界只剩下一种颜色:灰色。”小说中对冰封世界的描写,在电影中忠实地再现出来。冰和雪,在以前的电影中往往是白色甚至偏蓝,但在这里,全部都是黑灰色的调子,以一种近似半透明岩石的质感,描绘出远离太阳的地球被完全封冻的真实感。

  电影的重头戏是地球靠近木星,原著中写道:“木星已占满了整个天空,地球仿佛是浮在木星沸腾的暗红色云海上的一只气球!而木星的大红斑就处在天空正中,如一只红色的巨眼盯着我们的世界,大地笼罩在它那阴森的红光中……”在电影中,这种感觉被几次特写画面牢牢钉在观众的视野里。面对这样一幅画面,你很难把注意力集中在对话的角色上,总会渐渐迷失在木星的巨大气体漩涡里。

  被岩浆吞没的地下城,没有超级英雄能够拯救其中的生命;面对理智和情感的抉择,是人类永恒的难题;为人类开路避险的宇航先驱,总有难免的牺牲。这些烘托起原作主题的元素,都被电影一一吸收进来。这样的细致处理,让电影在基于商业类型叙事规则大幅重构人物和故事的前提下,仍然保留了刘慈欣科幻创作中的核心特质:尊重现实的沉重命运和理解人性的理性抉择。

  除了吸收大量本土元素,这种对原著的尊重和对社会现实的理解,是《流浪地球》电影在本土化科幻创作上做出的最大突破。一直以来,本土化科幻似乎要么就一头扎到了历史的故纸堆,要么就生搬硬套转瞬即逝的现实热点,要么就东施效颦照搬西方科幻的美学。罕见能够从作品本身出发,从科幻作品的历史出发,从作家创作植根的土壤出发,去找到其中的共同点。 □李兆欣(科幻评论者)

  《疯狂的外星人》:

  完美融进中国语境和文化

  曾几何时,探索宇宙太空,与外星文明交流,仿佛一直都是西方科幻屡禁不止的题材,而故事内核横切下来不是从宏观的宇宙探索,就是十分主旋律的彰显个人英雄主义。

  同样,大部分科幻电影在“第三类接触”之时,人类都保持着审慎的套路,遵循着费米的悖论、霍金的警告,似乎只要接触外星人,就等于将地球陷入危险之中。外星人对于人类,是未知神秘不可捉摸,更是带来深度恐惧的存在。

  而在宁浩的《疯狂的外星人》中,宁浩用反科幻的套路演绎了一出别样的外星人“降临”,并将外星人这种“高等生物”拉到了和人类同一水平线上。没有大是大非,更没有挽狂澜于既倒的一人拯救世界。只有中国市井草民与外星人的鸡毛蒜皮,让底层市民的烟火气缭绕在外星人四周,让他愤怒,让他无措,让他蒙圈,让他忘掉恩怨的宿醉一场,空留断片。

  有很多人质疑,《疯狂的外星人》与大刘的原著《乡村教师》完全是两个故事,但宁浩说,没有《乡村教师》,就没有《疯狂的外星人》。因为如今的成片,是从《乡村教师》那个内核一步步走过来的,每一次的修改都是基于这个起点。二者究其本质,都在讲高级宇宙文明考察地球,需要随机挑选出的人类证明自己拥有“高等智慧”的故事。

  几千万光年之外的星际战争,毁灭恒星如同打个响指一般容易,而它的湮灭之下则是小人物艰难的生存,只为了把微弱的文明火种传递下去。在这个一乐了事的胡闹喜剧背后,是驯猴师和乡村教师同出一脉的内心诉求,是宁浩底色中试图以荒诞错位的形式和土生土长的世界观颠覆科幻类型片的野心。

  曾经,《火星人玩转地球》《黑衣人》《惊爆银河系》《保罗》《解剖外星人》等西方影片用喜剧电影的幽默方式一改外星人的故事,成为科幻片的另一种发展形态;如今,《疯狂的外星人》用极富中国人行为方式和哲学思考的方法将这类电影延续并进行了中国式的探索,它以小见大,以喜带悲,以多层次的错位营造了一部电影在叙事和架构上的互文狂欢。

  不聚焦宇宙太空,不放眼星空浩渺,目标更不是星辰大海,《疯狂的外星人》将故事做小,将科幻重新专注于个人。小人物与外星文明的错位建交,有别于西方科幻电影对外星人的常规处理,让太空外物完美地融合进了中国的语境和文化当中。猴子外星人和人类的阶级鄙视链,表达着进化论的发展和反转,让科幻电影多了接地气的本土化草根气质。《疯狂的外星人》的主题恰恰是和陌生物种意外相遇,在语言不通情况下的“文化差异”。

  另一方面,通过“世界公园”这类景点将中国故事融入了全球化概念,极尽戏谑地将看似精英的外国特工喜剧化处理并耍得团团转。将土味山寨的街头小品段子合集压缩在好莱坞大片的外观之中,形成按照类型片套路认真布局却屡屡碰壁的无奈折腾;将市井生活小人物的“真实”凝固在夸张戏剧性和夸大表演化的“非真实”之中,借以对《E.T.外星人》等好莱坞科幻片不断的“致敬”模仿,最终解构成一部彻彻底底的反类型片。

  这种对外星人与中国故事的双重叙述,对当今时代主题与社会现象的科幻式演绎,彰显着该片的独特之处,也同时做足了留白和隐喻,带出更加世界化的视角。批判人类的高傲,消解类型电影的高傲,这也可能是未来中国科幻电影创作者对待外星人入侵题材影片新的思考和处理方式:将科幻的故事和想法融入我们所处的社会文化当中,完成本土化的科幻电影和表达。

  可以预见的是,《上海堡垒》、《明日战记》、《拓星者》等科幻电影已经走上这条路了,我们也将在这些电影里一一看见中国人对外星人又一次全新的想象。 □秋小墨(影评人)

  刘慈欣的小说一方面继承了科幻本质的核心,以简单的叙事撑起巨大的框架和厚重的主题,建构起一座巨大的科幻建筑奇观。另一方面则常常贴近中国人的思维,以普通中国人的角度看待这个世界,想办法在这个沉重但总有希望的世界活下去,为此不惜展开最大胆的想象,付出超出极限的代价。正因如此,他和更多植根于本土的科幻作家们,可以获得社会的认可,推动中国科幻电影走向正确方向,开创属于他们自己的时代。

  希望中国科幻的黄金时代,就此开启。

责任编辑: 修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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