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功保：武术家的风骨与气度
——在河北深州纪念一代宗师韩其昌先生诞辰125周年大会上的讲话(节选)
韩其昌先生的功夫我这就不多说了，我们大家都很熟悉，很精深。我就重点从我所理解的韩其昌先生,一个优秀武术家的风骨与气度来谈点看法，主要是四个字。
著名文化学者余功保先生
第一个就是“气”。我们老说练气，这就是武术的内修功夫，这也是我对韩其昌先生印象最深的一点。一见面，我刚才说的那种武术家的气度扑面而来，这种扑面而来不是给你的强烈的压迫感，而是一种浑厚的悠然，就是他自己在那，我自岿然不动，但是风生水起的那种气。不是像我们有的练武人“七个不服，八个不依，一百二十个不乐意“的骄横之气。你晃着膀子出去，你能打4个，他还能打10个，来了100个你还能打吗?那都是有限的。所以，那种真正的武术之“气”，就是武林风骨，练出来的一股气，是昂扬之气，威武之气，刚正之气。所以大家看韩其昌先生的一些拳照，自然造成了一代形象，那一股气就是中国武术之气，这是他的风骨，这种气它是以精深的功夫为基础的。各行各业都有这种气，书画家他也有这种气，各方面都有的，甚至一个建筑设计师也有这种气。我以前在北大见过一个世界顶级的建筑设计师，往那一待，你看他那个气也非常幽深，他把夺万工之巧融自然之妙在建筑当中的那种感悟带给你，那种精密与天成之气，那就是人文财富。但我们武术家的气不一样，它是以精深的功夫为基础的，你没有功夫就没有底气，你这股气是装不出来的。你说你怎么怎么样，功夫不是说出来的，是练出来的。刚才有的朋友跟我说，陈小旺老师往那一坐就有这种武术家的勇武之气，这种气也是一种深厚的功夫做基础的。我和韩其昌先生见面的第一印象，当时非常深刻，就是这种气，就是我们武术家的雄赳赳气昂昂的这种气，这种气不是匹夫之勇的气，它是一种功夫技术的升华，是一种充满了爱的气，所以中国武术是一种充满了爱的技能，真正有功夫才能涵养出这种气，它不是戾气，也不是张狂之气。可惜的是我看现在的很多习武者，尤其是中青年的一些武术传人，功夫没多少，张狂之气很足，自己没练到那个份，口开的很大，这就是功夫实际上没有练刀，也没有涵养到的问题。去年的时候，我们开了在昆明开了一个“太极思享会”，我写了一篇《太极国学雅集赋》，当时我们在座的李杰主席等也都参加了，我在文中专门写了两句叫“武而不妄，文而不殇”，就是说功夫真正高的人不会狂妄，不会说今儿打这个明儿打那个，能而不为也，这是中国武术的一种精神。
第二个字就是“情”。刚才我说武术它是一种充满爱的功夫。韩其昌先生的武术之情表现在很多方面，对徒弟的情，我听了不少韩其昌弟子的回忆谈话，都讲到老师对弟子、学生的感情非常深厚，今天在座的还有南京90多岁的王祺先生，也是韩其昌老师的弟子，精心培育，耐心指导，会心传授。韩其昌先生对他儿子的情也非常的深厚，这一点当然是通过一种特殊的方式，就是严格要求传授功夫，引导韩建中先生习武、传武，继承武术。我特别体会的，还有韩其昌先生对北大的情。刚才我说了，那时候我们去请他到北大教课，我记得当时跟韩老师一联系，韩其昌先生二话没说，说去北大给学生们去教课，一定要去，任何时间都可以，不要一分钱报酬，任何时间安排，只要北大学生有需求就去。当时我们也是很感动的，在这儿我们特别感谢多年来很多老师到北大去传武，。现在有时候北大武协还来找我帮他们介绍、邀请老师到北大去传播，我都特别对待，专门安排好。觉得在大学里面传播武术，它有特殊的意义。我就觉得韩其昌老师他这种对晚辈们、对武术传承人、爱好者的情，对北大的情，对这种文化的情，对他自己的技艺的这种情，是他风骨的重要一部分。因为他看重他的这种技艺，他很自我珍视。前一段时间我们做网络直播，有一位80多岁的国家教练，河南的马春喜老师，培养了很多武术冠军和优秀人才，80多岁了身体矫健，思维敏捷，做示范动作非常到位，一丝不苟，大家称他为“功夫大姐”。很多人点赞留言说，真认真!真有责任心!老一辈武术家很值得我们学习!值得我们敬佩!后来我跟她通电话，还有他丈夫刘善民老师，我就转告了一些网友的话，马春喜老师当时就说：这有什么可表扬的，有什么可称赞的?我们是有自尊的!我们不能怠慢、轻视武术，我们认真对待是必须的。她这话当时让我很感动。我们这些优秀武术家是有自尊的，我们容不得自己随随便便的教，我只要答应教，我肯定会讲的很细。她的那番话我后来在直播里给大家讲，大家也非常感动，很受教育。我就想起韩其昌先生当时也是这样，他一定是认真的!真正的武术家他是有自尊的，因为他对自己所传承的功夫是尊重的。我们今天来的很多武术家也很优秀，比如董文玉老师，这两天身体有点不太舒服，但上午表演一上台，一招一式，绝不马虎。还有人以前跟我说，看到陈小旺老师教拳，汗水直流，毛巾，衣领已经湿透了，还十分认真，一丝不苟，这都是一种情。陈老师也跟我讲过，我只要上去教，就认真对待，我们也很高兴，不觉得苦。这是我们的感情，我们的生命情感所在，一辈子我们就干这个事情。他一定从头到尾，认认真真一遍一遍做示范。所以我说，我们今天纪念韩其昌老师实际上更大的意义，在于我们弘扬优秀的武术精神，优秀武术家的精神。
第三个字“义”。这个义，就是大义，民族的大义。韩其昌先生给我这一点印象也很深刻，刚才我们短片里也看到，过去韩其昌老师创办武术机构，通过武术来强国强民，后来帮助中共地下党，当时地下党就把他那儿作为一个联络点，那个时候还是很危险的。包括在抗美援朝当中，在中山公园组织义演，后来捐飞机，这就是民族的大义。在中国历朝历代都是这样，每当民族国家危亡的时候，总有一批优秀的武术家站出来，以各种方式来通过自己的努力，不管能力大小来做出积极的贡献。我们中国目前面临着国内外复杂的环境，政治的、经济的等各方面的环境，我们更需要有这种民族大义的精神，也就是我刚才讲的我们武术习练的第三方面内容：精神。武术家或者武术传承人，如果没有这种精神，就不要练不要传，没有用，一定要有这种精神。所以每位老师都要督查你的弟子，除了功夫好不好，武德行不行，还要看有没有这种精神?对弘扬你这一派武术的责任感也是一种精神。
第四个字是“功”。就是功夫、功用。功用包括服务于社会，这也是武术贡献给社会的功利。过去说学好了武艺卖与帝王家，因为古代中国的忠君思想，儒家思想，它把帝王君王就作为国家的象征，这是封建社会的封建意识了，它有很多问题。但是许多人实际上他意识上是贡献给国家的，他有一个具体的实施对象。那么一个武术家，如果你只想着自己那点事儿，不去想武术怎么报效国家，那这武术是没有大用的，小用。武术是有个体价值的，就是你自己练好了强身健体，防身自卫。还有社会价值，就是服务于整个社会，还有文化价值，上承5000年，下再传5万年，这是它的文化价值。这是武术家的功用，在这一点上我觉得韩其昌先生做出了表率。包括韩建中先生，退休以后自己享清福不也挺好，可以游山玩水，但是还到处开展武术推广工作，包括这次活动很辛苦很累的，就是要传承武术的功夫技术，这就是武术之用。这一点我从跟韩其昌先生多次的交谈中，这种感悟印象也特别深刻。功夫也是这样，我们中国武术讲究内外相合，内练精气神，外练筋骨皮，但是很多人对精气神觉得它是个抽象的概念。韩其昌先生练梅花桩拳，有的人觉得这是少林功夫，实际上它也内练，中国武术真正的高功夫，我认为一定是练内的。所谓少林也好、峨眉也好都有内修，峨眉功夫的吴信良先生也在座，他们都练内，不管内外家都练，你不练内是谈不上中国武术的高境界。练内里边重要的一个方面是练气，气，有的人觉得很抽象，觉得很玄，其实一点不玄，练武一定有气，不管内外家，练半天你还没感觉到气，你还问气是什么，甚至去质疑在功夫体系中它的存在不存在，起码你没练到家，或者是你没得真传，正传。韩其昌先生他的思想既有传统固守、坚守，同时他思想很开放，当时就和苏联的科学家一起来研究内气，50年代就研究内气，而且都感觉内气。过去李杰主任在我们在管理气功的时候说，传统文化里面有些虚妄的东西必须坚决摒除，坚决批判，有些虚的东西不能选取，但是，有些真正的踏踏实实的科学的东西，比如实践证明行之有效的，一些健身气功的东西，我们必须去探讨研究，国家为此还成立了健身气功中心。韩其昌老师那时候就运用科学的办法积极配合科学家进行这方面研究，切实跟中国的传统武术结合在一块。我觉得这就是功，这种功一方面继承，一方面发展，功夫一直在发展。我还有一个观点，咱们传统武术，传统文化有以古为尊的习惯，这个是对的，古人先人的有些功夫，有些东西我们永远超越不了，他们永远是丰碑立在那儿，但是，有很多东西、有些方面是可以超越的，这是时代进步的体现，也是先人们乐见的事情。就传承的广度而言，韩建中老师就超越了韩其昌老师，包括傅清泉老师，我在一次武当山活动中就讲过，我说他爷爷傅钟文先生永远是他不可超越的丰碑，有些地方你一辈子不要想着超越它，但是有些方面他就已经超越了爷爷，比如在国际化传播上，他爷爷在教的外国弟子和国家范围起码没你多，远远的没你多，因为现在社会在发展，所以我们要有能够超越后先人的这种勇气、智慧、胆量和担当，这也是我们的责任，你不要一说先人就自己往后拖往后退了，这个不行，所以这一点上也是我们发挥武术社会功用需要认识的一部分。我觉得这一点韩其昌老师也是给我们树立了一个榜样，这也是我们进行来进行纪念研讨的意义所在，就是用之于社会，真正的用自己的踏踏实实的练好的功夫，用之于社会。
因为时间的关系，就我自己跟韩老师过去的接触体会，谈这几方面，也是跟大家一块儿来研究，一块儿来讨论。
谢谢大家!
(录音整理、责编：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