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益于三北防护林等工程,陕西榆林实现从“沙进人退”到“绿进沙退”的转变。 |
三北防护林工程极大改善了毛乌素沙漠地区的生态环境。图为当地村民在圈舍中喂羊。 |
“与黄沙掰手腕”的王天昌。 |
黑龙江拜泉县,三北防护林守护着牧场,使这里免受风沙侵蚀。 |
甘肃金塔胡杨林是三北防护林体系的一部分。图为2018年10月9日,游人在金塔森林公园观赏胡杨林美景。 |
4月,中华大地春意浓。此时此刻,如果从太空俯瞰中国的版图,视线穿云而下,你会发现在中国的北方,横亘着一条威武雄壮的绿色“巨龙”。这就是三北防护林——新时代的绿色长城。
3月21日,联合国在美国纽约总部举行2019年度国际森林日庆祝活动,中国三北防护林工程作为突出贡献案例,进行了经验分享。三北防护林工程为何能吸引全球目光?
这是一项始于1978年的浩瀚工程,它的建设已经走过40年的历程,未来还将持续30年。它西起新疆的乌孜别里山口,东至黑龙江省抚远县的乌苏镇,北抵中国的北部边境,南达海河、永定河、汾河、渭河、洮河下游,沿着喀喇昆仑山向东延伸,跨越13个省份,东西纵横4480公里,总面积406.9万平方公里,接近半个中国。
截至2018年底,三北防护林工程累计完成造林保存面积3014.3万公顷,工程区森林覆盖率由1977年的5.05%提高到13.57%。“工程区林草资源显著增加,风沙危害和水土流失得到有效控制,生态环境明显改善,发挥出了巨大的生态、经济和社会效益。”国家林业和草原局副局长刘东生说。
作为人类历史上最大的生态保护工程之一,三北防护林是勤劳的中国人用双手和汗水一株树一株树种出来的。
“不能让风沙给欺负死”
1978年11月20日,是一个星期一。
这一天的《人民日报》头版头条是这样一篇文章——《国家批准建设北方“绿色万里长城”》。这篇头条新闻是这样写的——“为在1985年制服西北、华北、东北严重的风沙危害和水土流失”,“防护林体系工程今冬明春就要揭开大干的序幕。”
在三北防护林建设战线工作了36年的国家林业和草原局西北华北东北防护林建设局副局长洪家宜对这篇报道记忆犹新,“咱们《人民日报》的头版头条讲国家批准建设‘绿色万里长城’,这是三北工程建设批准上马的时候。”洪家宜对本报记者说,“后来在1988年,也就是三北防护林开工建设10周年之际,邓小平同志为三北工程题词‘绿色长城’。”
上世纪70年代,三北地区沙漠化以每年15.6万公顷的速度扩展,年风沙天数超过80天,形成了从新疆到黑龙江绵延万里的风沙线。
在水土流失最严重的黄土高原丘陵沟壑区,每年每平方公里侵蚀模数达万吨以上。在每年流入黄河的16亿吨泥沙中,有80%来自这一区域。广袤的三北地区,森林覆盖率只有全国平均水平的一半,却集中了全国84%的沙化土地、70%的水土流失区。
“当初三北工程上马的时候,首先是为了解决我们的粮食安全问题。”洪家宜说,“在1977年以前,中国西北的陕西、甘肃、青海、宁夏这4个省份,粮食是净调入。当时的‘三北’之所以粮食生产力低,就是因为风沙危害和水土流失都非常严重。”
防风固沙、保持水土、护农促牧是三北防护林自建立之初起就承担的3个重要的使命。1979年,中国政府决定把这项工程列为国家经济建设的重要项目,工程规划期限为73年,分八期工程进行。
“你也许想不到,群众的积极性很高。”洪家宜说,“曾经有位治沙英雄殷玉珍就说过,这辈子宁肯治沙累死,也不能让风沙给欺负死。这就是农民朴素而浓重的恋家护家情结。”
六老汉三代人接力治沙
在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贝子府镇六道岭村村里的山顶上,立有一块石碑。
碑的正面刻有一首诗。
“不等不靠,山硬石硬也敢碰;干就干好,不让子孙骂祖宗;不骄不躁,老牛拉车一股劲;行动一致,心中装着六道岭。”
30年前,这里还是荒凉贫瘠的秃山岗,严重的风沙侵袭让当地人的生存受到了挑战。风沙厉害到什么程度?农民种地,人种几遍沙压几次,人们甚至编了一首顺口溜——“种一坡,拉一车,打一簸箕,煮一锅”。
当地好多老百姓还记得,有时候晚上还平平静静的,一早醒来,沙子已经从窗口流到了炕中间,有的人家甚至被顺着沙坨爬上房顶的黄牛踩塌了房子……
六道岭村的村民们不愿意再这么忍受下去了,在村党支部的率领下,300多名劳动力埋头苦干、治山造林。夏季会战高峰,一个劳动力每天要喝10斤水,劳作14个小时;哺乳期的农家妇女,还把孩子带到山上,加入到会战中。新媳不省亲,嫁女一起上,男女老少齐上阵的六道岭村民在8年的时间里,用一锹一镐完成土石方70万立方米,综合治理小流域16300亩,换来了满山绿色。
“西北甘肃古浪县土门镇八步沙的‘六老汉’也是治沙典范,” 洪家宜说,“在他们的身上,我看到了‘愚公移山’的精神。”
当时,古浪县是全国荒漠化重点监测县之一,境内沙漠化土地面积达到239.8万亩,风沙线长达132公里。八步沙位于古浪县东北部。当地村民有个形象的说法,“一夜北风沙骑墙,早上起来驴上房”。
1981年的春天,古浪县土门镇6位60岁左右的村民,不甘心将世代生活的家园拱手让给沙漠。他们在勉强能填饱肚子的情况下,以联户承包的方式,进军八步沙,组建了集体林场。这6位老人的名字分别是石满、郭朝明、贺发林、罗元奎、程海和张润元,他们被当地人亲切地叫作“六老汉”。
一开始,没有任何治沙经验的六位老汉,只能按“一步一叩首,一苗一瓢水”的土办法栽种树苗。他们头顶烈日,脚踩黄沙,整天在沙漠中拼命,干到天黑回到住地,才能动手做一口热乎饭。
有时大风一起,风沙刮到锅里碗里,吃到嘴里,牙齿吱吱地响。每逢青黄不接,他们只能在植树时,抽空拔沙葱、打沙米来填饱肚子。
几经艰辛,六老汉终于在沙窝窝里种上了近万亩的树苗。到了第二年春天,树苗成活率竟然达到70%,他们高兴极了。没想到,一春一夏过去,几场大风刮过,活过来的树苗还剩下不到三成。
“只要有一棵树活,那就说明这个沙子能治!”老人们没有放弃,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反复摸索着。后来,他们发现在树窝周边埋上麦草就能把沙子固定住,刮风时也能把树苗保住。从此,“一棵树,一把草,压住沙子防风掏”的治沙办法在八步沙得到推广。
1987年,诗人海子写下了这样的诗句:“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我也愿将自己埋葬在四周高高的山上,守望平静的家园。”
这一年之后,六位老汉身体终于支撑不住而病倒了。不久,其中4位老人相继离世。石满老汉离世前留下诗人海子一样的遗言:“你们把我埋到能看见八步沙林子的地方。”如今,他的坟离家很远,离八步沙很近。
当昏倒在树坑旁的贺发林老汉被送到医院时,已经是肝硬化晚期。住院后,他对儿子贺忠祥说:“娃娃,爹这一辈子没啥留给你的,这一摊子树,你去种吧。”
背负起父亲的遗愿,贺忠祥接过了担子。和他一样的还有其他5位老人的后代。当初“六老汉”约定,无论多苦多累,每家必须有一个继承人,把八步沙管下去。他们的后代并没有让他们失望。如今,八步沙的治沙使命已经传到“六老汉”的第三代人了。38年来,三代人扎根荒漠,以愚公移山的精神和毅力创造了荒漠变林海的人间奇迹,治沙造林21.7万亩,管护37.6万亩治沙草,使10多个村庄、2万多亩良田不被风沙侵蚀,让沙漠变成了绿洲。
“让更多人看见‘绿色长城’”
2017年,在通往甘肃武威市凉州区腾格里沙漠边缘红水村的二级公路上,几辆越野车顶着沙尘暴逆风而行。
这是中国农业电影电视中心《绿色长城》摄制组的车队,他们要去拍摄的,是用了8年时间“与黄沙掰手腕”的人——王天昌、王银吉一家。
“2016年我们开拍讲述三北防护林故事的《绿色长城》纪录片项目,当时的主要命题其实就是要回答好一个问题,”中国农业电影电视中心电影部主任高光磊对本报记者说,“那就是‘什么是三北精神’。后来在听到了王天昌一家的故事之后,我们马上灵感来了,不需要用过多的文字去体现,从他们治沙的故事中,你就能感受到什么是三北精神。”
“1994年,一场强沙暴侵袭了整个河西走廊地区,几十万公顷农田被沙漠淹没,死亡的人有80多,失踪的人有90多。”中国农业电影电视中心电影部导演邹伟告诉本报记者,“当时王天昌的红水村也遭殃了。但是和外迁躲避沙灾的村民不同,王天昌一家做出了一个在当时全村人看来像是发疯了的决定——他们一家搬进了沙漠深处一个叫庙儿墩的沙窝子里,准备在这里植树造林,阻止风沙向家园侵犯。”
王天昌一家人在沙漠深处整整住了8年。那里没有路,没有水,没有村庄,也没有人。别说是浇树了,连人吃水都是一件奢侈的事。在这个荒凉的地方,水实在太珍贵了。王天昌每天用骆驼到几公里远的沙漠外面去拉水。为了节约更多的水来种树,王天昌媳妇发明了“一口水洗脸”法。人先喝一口水,然后再吐到手里迅速抹到脸上,这就把脸洗了。他们洗脚用什么呢?就用沙子,洗锅碗瓢盆用的什么呢?还是沙子。
“王天昌的儿子对我说,这里的沙子很干净。”邹伟说,“就这样,这小小的一家人,在那片沙漠中,种活了1万多亩树。”
“《绿色长城》拍摄历时3年,是一部6集的系列纪录片。3年中,我们团队30多个人走遍了三北的13个省(区、市)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50多个县(旗、区、市)和团场,采访过近200个人。我们为什么要尽这么大努力去拍这样一部作品,因为他们身上的精神太令我们感动了!” 高光磊说,“这种坚韧、自信、努力改变命运又对自然有所敬畏的精神,实在令人钦佩!”
中国农业电影电视中心副总编辑季林对本报记者说,“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我们之所以要为三北防护林制作这个专题节目,就是为了弘扬‘三北精神’,让更多的人看见‘绿色长城’,让更多的人了解中国人保护环境、爱护自然的决心和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