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战陕北(中国画) |
每次到中国国家博物馆,我几乎都要去看看《转战陕北》。我被那幅不大的历史画深深地吸引着。阔笔大墨的墚塬,如群峰屹立于眼前,震撼心灵并给人以崇高之感。左下方施以大块重色,九十度般的折转,稳重、有力,令人顿悟壮美。毛泽东雕塑般雄立于众山之中,令人高山仰止,心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慨。背影的处理将观者的视线引向苍茫浩渺的远方,使人回味无穷。它是一幅画,又仿佛是首史诗,一首令人荡气回肠的壮美史诗。
1947年3月,国民党军队在向解放区发动全面进攻失败后,改为向陕甘宁边区和山东解放区发动重点进攻。为了诱敌深入,在运动中歼灭敌人有生力量,毛泽东做出了“主动撤离延安”的战略决策,开启转战陕北的伟大征程。在沟壑纵横的陕北高原,依靠优越的群众基础和有利地形,党中央、中央军委指挥着西北和全国各个战场人民解放军的作战行动,极大鼓舞了全国各解放区军民的战斗意志和必胜信念。1948年4月21日,延安重新回到人民的怀抱,全国解放战争胜利在望,这预示着新中国的诞生!整整71年过去了,在喜迎新中国成立70周年的日子里,再次重温这段艰苦卓绝的光辉历程以及与之相关的艺术创作,可以进一步弘扬延安精神,坚定理想信念。
峥嵘岁月造就艺术经典。1959年初,石鲁接受中央革命博物馆邀请,赴京从事革命历史画《转战陕北》的创作,这是任务,是一种命题画,但对石鲁来讲,却发自沸腾的心源。
1939年,20岁的石鲁履蜀道,奔延安,在宝塔山下生活近10年,并曾参加转战陕北的战斗。他走过那些沟沟壑壑,体会过游击战的机智,可以说此画的创作构思正源于这亲身体验。于是,这被动的命题,转换为主动的抒发,激起发自心源的创作冲动,这画便成为言志、言情的载体。因此,他果断放弃了当时颇为流行的情节性叙事方式,而是以一个背侧面眺望远山的造型,将毛泽东的形象与陕北高原融为一体,给人留下无尽的想象。他没有画千军万马,千军万马在画外,在军事家的运筹帷幄之中。必胜的信念,也不在战斗的场面过程中,而含蓄在毛泽东如磐石一般的造型之中。深知艺术规律的石鲁,在叙事与抒情之间选择了抒情,在多与少之间选择了少,在露与藏之间选择了藏。这便是以一当十,以少胜多。仿佛是用游击战的战术揭示这场游击战争的灵魂,于是这形象愈少而韵味愈多,造型便融入了诗的思维,给人留下精神的震撼。石鲁当时称此为“间接表现”与“容量的探索”。当然,他更重情,诚如其人,“情之所至,金石为开。情之所钟,可以惊天地而动鬼神”。此正堪谓壮美诗情。
富有诗情,胸有成竹,腕下生风,石鲁仅3个月即绘就《转战陕北》,笔墨雄放,若一气呵成。时年40岁的石鲁正走向成熟。上世纪50年代的石鲁,不再是40年代延安土台子戏的布景师,也不再是埋头创作木刻版画的文艺战士,他恢复了因战争中断了十余年的中国画创作,并从工谨的、类如水彩画或小写意的画风,快步跨向纵笔写意阶段。这一阶段正是整个中国画坛批判民族虚无主义倾向,在推陈出新之路上升华艺术质量的时代。青年石鲁“一手伸向传统,一手伸向生活”,将文人画的修养与笔墨融化为新语新体。1957年,他创作的电影剧本《暴风雨中的雄鹰》拍摄完成,1958年于《美术研究》发表《为什么要继承与发展民族优秀传统》。在他面前,正迎来理论与实践、文学与绘画的收获期。他延续了1954年《古长城外》间接表现主题的艺术思维,以《转战陕北》为代表,由写实向意象转换,由叙事向精神性表现升华,他漫步在艺术的黄土高原上,正从这高原走向高峰。
继《转战陕北》之后,1960—1961两年间,他创作的《高原放牧》《东方欲晓》《南泥湾途中》《赤岩映碧流》等一系列精品陆续问世。这是一批富有诗情和寓意的新山水,石鲁以雄厚有力的独家笔墨,解决了如何以中国画语言表现黄土高原的课题。其中《转战陕北》是一幅历史画,也可以称为人物山水画,中国的人物画和山水画往往巧妙地组合在一起,此画亦如是。大片的高原景色,甚至也可以当作山水画来欣赏,并且借用山水画的高远之势,为此画奠定了壮美的基调。从艺术思维角度而言,石鲁主张以神写形,以神造型,把山当人来画。因此,才有了将领袖形象与黄土高原熔铸为一体的造型,有了将“大风吹宇宙”般阳刚浪漫的气宇融入笔墨的同构性,也因之令人思味“天人合一”的哲学是怎样渗入了中国画的思维与笔墨之中。从此,石鲁“成家立业”,独特风格形成,长安画派在全国打响。《转战陕北》则是石鲁高峰期的第一件经典之作,是长安画派创造精神的代表。
负责这次革命历史题材创作的罗工柳先生说:这张画好就好在以少胜多,以小见大,这是革命历史画的一大飞跃,我也想画这样的题材,到陕北沿着转战陕北的路线走了一趟,但不敢,大有李白心态“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
一张历史画,映照出一段历史。《转战陕北》在多重意义上成为那个时代的代表。有人称《转战陕北》是里程碑式的作品,它既是石鲁艺术生命的里程碑,也是新中国70年艺术的经典。经典将永远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