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姚这个名字,会让人一下子记住。它远远地在那里,在你的念想里。那或是一种乡间情怀,一种乡愁感念。
古旧的黄姚,一进来便有一个气派开场,怪石崖壁,拱桥亭廊,八百岁的榕树,以迎客的姿态撩幔牵裳。树下姚江环绕,水气蒸腾。直惊艳得眼目迷离,不知往哪里聚焦。水上的老屋,替镇子保存着岁月。必是格外地喜欢这里,才有了如此宏大的聚集,且聚集得紧凑而有条理。
每日里听不到多少喧嚷,声音都被那些水那些石收纳了。数百年时光的经营,把黄姚经营得古典而端庄。
偶尔会来一场雨,雨带着雾,像一页页屏风,次第翻过。那些摞在高处的瓦,总是最先得到冷热的讯息。瓦片承受不了的雨滴,会滴滴传递,最终给了姚江。
一条条囊括着深宅大院的老街,老街上旗幌飘摇的店铺,一座座器宇轩昂的宗祠,宗祠内外的庆典喜宴,一个个通江码头,连着码头的灯笼节提灯会,会上的大戏连唱,让人知道,黄姚不是多少年前就为今天的热闹埋下了伏笔,而是多少年前就像今天这样热闹。
除了悦泰兴、金龙门、金德庄那些老字号,还有春天里、那些年、一米阳光的新招牌。欧阳予倩以及其他名人的寓所隐在其中,传递着黄姚的温暖与情义。什么时候,这里都像是安适而幽静的后院。
往往想不到,小门里藏着几百岁的老宅院。有的依山就势,攀到最上边的,是一片翅膀翻扑的瓦。总能见到残垣断壁处砖石的接续,见到朽旧的房门又有了新的木楔。那些或都是生活的叠加。
黄姚,它不突出个体,显示的是整体的大气。
如果在姚江上看,就会感觉古镇是从水里长上去,一直长到地老天荒。奇峰与凤竹簇拥的江水,像丝绸,不必去触摸,也能想象到触摸上去的感觉。姚江融入桂江、西江,最后进入大海。
江边有人划船,有人洗衣,有人戏水,一派天然写意。
黎明在风中把黄姚叫醒。一群鸟,聚在一起飞,像开在空中的花。群山在不远处挽着罗髻,似要赶一个露水墟。
早上看黄姚,觉得黄姚氤氲中会飘起来,各种日常都在缭绕,包括炊烟,亮嗓,豆豉的浓香,草药的异香。
进入黄姚,我也会飘起来,气韵爽身,心劲飞扬。
背着书包的孩子,从门里出来,阳光将小小的身影打在石板路上。一只白蝴蝶飞走了,土墙上划出一道翩然痕迹。一个女孩轻轻走过支着板子的老屋,生怕惊了房顶的瓦。墙根的胡枝子,开着粉色小花。这一切,让你想到,在黄姚,哪怕一片叶子,都有它的意义。
夜晚的黄姚,有点像寓言。月提着一盏青灯,随我上着层层石阶,而后不动声色地跃上屋顶,将古镇覆一层锡箔样的辉光。巷子忙碌了一天,在红灯笼的轻摇下,睡得很沉。天的穹庐笼盖了四野,一切都在孕育。有什么掉进了水里。偶有一两声虫鸣。
我相信,只要经历过黄姚以及黄姚的夜晚,他会变得深涵而宁静。
我曾经来过,却总是不能真正领略黄姚的全部。我想以对黄姚的热情邀请更多的热情。我想穿越千年,邀李白来望月,这里的月有家的味道;我想邀杜甫来住厦,这里从不会风卷三重屋茅;我想邀郦道元来看水,这里才应该是《水经注》的结尾。
但是黄姚似并不在意,她就那么纯秀地站在芳香馥郁的田野间,站在桂林山水的旁边,站在广西贺州的土地上,等谁,又不似在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