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许多平时从未展出过的油画作品渐渐出现在博物馆、美术馆展览中,这是充分活化文化资源的好事。但不无遗憾的是,一些展出作品虽已经过初步修复,却仍可见颜料脱落、画面破损等问题,反映出当前国内馆藏油画作品的保存、修复依然面临挑战。
同生命一样,每件艺术品从诞生之日起就注定走向衰老,空气中的杂质、库房里的虫害等都会对画作保存产生影响。因此,油画修复工作应运而生。在西方,许多油画名作都曾经历过修复,专业油画修复体系已基本成型,修复理念、技术、设备和材料也在不断更新、完善。
在我国,油画事业经历了快速发展期,已诞生大批经典作品,特别是新中国成立前后,第一代、第二代油画家接力创作,铸就了20世纪中国油画的不朽丰碑。其中一些兼具历史与艺术价值的作品距今虽不过百年,但由于绘画材料、保存方式等未受到高度重视,画作遭受了不同程度损伤。例如,徐悲鸿所作《愚公移山》被误以正面向内卷致颜料脱落;司徒乔《放下你的鞭子》因长期未经修复出现画面开裂等病害。这些问题如果得不到妥善解决,我们失去的将不仅仅是那些厚重的色彩,还有时代的见证。
国内油画修复事业起步晚、社会关注度低是客观现实。1999年,上海油画雕塑院从国外引进修复设备,成立我国第一家专业油画修复研究机构。短短20年,修复工作虽取得了进展,已有一批经典油画得到修复,但在修复专业建设、行业规范、市场秩序等方面还有许多空白需要填补。
目前,我国博物馆、美术馆展览接连不断,但也存在过分关注展览策划而忽视基础保管工作的现象。当博物馆、美术馆将大部分注意力投入到展览工作和“明星文物”中时,展厅外的库房是否已分门别类地建立恒温恒湿的保存环境?当展厅里观众络绎不绝时,那些库房中落灰的“大多数”作品又该如何有尊严地与世人见面?
推进油画修复工作,树立正确修复理念、加强预防性保护意识不可或缺。国际文物修复领域,“可逆性、可识别性、最小干预性”是三大公认修复原则,但在国内实际操作中,一些画家自己充当修复师,盲目选用材料,对画作产生了不可逆影响;一些商业修复工作过度清洗、修补作品,把修复变成了“整容”。这些问题都反映出公众对油画修复的态度、方法还需改进。油画“修复”不是简单的“修理”“修剪”,而需要完善的专业学科体系作支撑,遵循规范的操作流程,对症下药。更重要的是将“修复”贯穿于艺术品保护全过程,从保存、维护、包装、运输到展览,都将艺术品安全置于首位,让预防性保护意识深入人心。同时还应认识到,没有一劳永逸的修复工作,随着岁月流逝,艺术品处于变化的状态,需要一代代人在传承中守护。
油画艺术作品数量多与专业修复人员少的矛盾是我国油画修复行业面临的严峻考验。法国2002年颁布的《博物馆法》要求,修复师必须接受5年培训并获得毕业文凭和专业证书。这意味着想成为油画修复师并非易事,不仅修学时间长,还需具备生物、化学、历史、艺术等多方面素养。故而,推进高校相关学科专业建设,建立一批油画修复工作室,加强人员交流,形成权威行业标准,通过法律法规治理行业乱象,才能让更多对油画修复感兴趣的人踏进来、走下去。此外,推动油画修复行业进步也并非是要在短时间内培养起一大批水平参差的从业者,也不必每个博物馆、美术馆都要设立修复人员职位,而应注重人才质量。以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为例,该馆既有自己的修复人员,也会通过招投标方式与高校、专业公司合作完成修复项目。法国的一些博物馆也会选择雇用自由职业的修复师。这些引入社会力量参与修复工作的经验对我国油画修复行业的未来发展不无启迪。
油画修复不仅是还作品以昨日风姿,更是铺就文化传承的明日之路。在油画修复工作中对作品的再认识,有助于不断深入、修正、补充艺术史。另外,公开修复过程、展出修复作品也是向公众揭开修复工作面纱、吸引人们走近艺术的捷径。据悉,今年7月荷兰国立博物馆将修复伦勃朗的《夜巡》并通过网络直播修复全程,相信这一举措将为油画修复界“圈粉”不少,也将廓清许多公众的认知误区。对于博物馆、美术馆来说,重视修复工作还意味着获得更多捐赠藏品的可能。只有当公众充分信任博物馆的保存、修复、研究能力时,才会愿意将珍贵的作品捐献给馆方,实现更广泛的文化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