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在碎石子路面,飘来幽幽的葡萄酒香。在狭窄的街巷中穿行,夜晚的里斯本老城区,不时传出哀婉感怀的法朵之声。法朵博物馆里,忽明忽暗的烛光下,法朵歌手身着黑裙,涂着红指甲,披上珠翠装饰的黑色大披肩,伴随葡萄牙吉他的哀婉曲调,浑然忘我地吟唱着:“里斯本出了太阳,闻起来却像月光的味道,当黎明隐隐约约地显现时,第一辆有轨电车驶出了街巷……”
如果没有现场听过法朵歌手浑然忘我吟唱,就不算真正接触过葡萄牙文化。法朵,是葡萄牙特色音乐,至今已有近两百年历史。“法朵”一词,取义于拉丁文的“命运”,其曲意往往表达了葡萄牙人的宿命观。它的起源颇为神秘,有人说是大航海时代水手带来的,也有传说是老街坊里传唱的。可以确定的是,19世纪中叶,法朵风靡里斯本最穷苦的港口地区,在繁重的生活压力下,它成了水手、小贩等普通百姓苦中作乐的情感宣泄。
最动人的法朵之声并非来自空灵、优雅的嗓音,而是带着沙哑与忧伤,因为这样才能从中听出岁月的痕迹。吉他手里卡多这样说:“一个人的嗓音可以不那么好听,但却可以成为一位很好的法朵歌手,因为法朵来自心灵。”唱到动情洒脱之时,法朵歌手拿起客人的红酒一饮而尽,引得台下会唱的人都全情投入,一齐歌唱。
即便不懂歌词,听众也能感受到法朵表达的情绪。那是一种细腻的愁绪与思念,可以是对逝去时光的感叹、对分开爱人的思念或是对未曾经历过的事凭空生出的感慨。在法朵皇后玛丽亚看来,葡萄牙人发明法朵是非常自然的。历史与地理位置将葡萄牙置于欧洲大陆最西端,没有人会平白无故来这么远的地方,葡萄牙有的是大海,所以葡萄牙人就去航海;而大海是可怕的、未知的、危险的,人们就要等待、忍耐和哀叹。法朵就表达了无限的哀叹。
“陆止于此,海始于斯”。历史的疾风从海角悬岩和荒山缓坡上吹过,这里是大航海时代的起点,无数雄心壮志的航海家从这里出发。戏剧《法朵的历史》还原了大航海时代的场景:每到黄昏时分,妇女们三三两两地披着黑色披肩,望着大海的来处,口里低声唱着:“你又扬帆去远航,何时才归?我天天眼望大海,期盼你早回……”海风吹过,歌声入耳,令人潸然泪下。
那种愁绪来自葡萄牙人的本性,以航海闻名世界的国度,无数人背井离乡、漂洋过海,漂泊的生活让他们的性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不确定。日常生活中,如果你跟葡萄牙人打招呼:“你好吗?”,得到的回答大多是平平淡淡的“还行吧”。法朵正是葡萄牙普通老百姓对日常生活的表达。它不是贵族的特权,而是大众的诗歌。
现代法朵歌手玛丽莎出生于莫桑比克,孩提时举家前往葡萄牙,在里斯本老区阿尔法玛接触到传统法朵。回忆那段日子,她曾说:“那时,我还不识字,为了帮助我记住那些歌词,父亲用画画的方法给我描述里斯本的街景、河水……这里,有普通人对生活的情绪,将激情、欢欣、哀痛、嫉妒和讽刺透过诗歌一一表达出来,长大以后,我才理解它有多么深刻。”
如果你来到这片土地,就能听到,从你身边路过的当地人会时不时哼唱耳熟能详的法朵片段;还能看到,古老斑驳的墙壁上保留下的法朵涂鸦。稍稍低头留意里斯本的地面,你会发现,一片片灰色和黑色的小砖石拼贴出海浪图案的碎石子路面,温柔地延伸向城市的大街小巷。这似乎在提示着每一位注意到它们的旅人:海浪依然翻滚,大航海的传奇从未停止。
聆听法朵的美丽与哀愁,游人感受到一种穿越时空的魅力。
版式设计:蔡华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