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乐,原是周代统治阶级礼乐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用充满仪式感的音乐舞蹈来彰显至高无上的王权。但随着春秋战国诸侯鼎立,周王朝的礼乐制度亦“礼崩乐坏”,雅乐逐渐淡出社会生活。但作为一种民族音乐文化的根基,雅乐在历朝历代被不断补充与丰富,作为皇家重要仪式中的一部分而留存下来。
雅乐文化由来已久,在中国历史上有着极为重要的价值和意义。形成于西周初年的古代雅乐体系,来自统治阶级制礼作乐的生活文化。为显示王权至高无上的地位,统治者制定了一整套贵族生活与交际的礼法音乐,其中的乐舞便是雅乐的原始形态。《周礼》中记载着久负盛名的“六乐”,在仪式活动中以舞为美,不断在意识形态上夯实着皇权的威严。在春秋时期的中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雅》分为《大雅》和《小雅》,记录了西周到春秋中期周人及后裔的正声雅乐。后因诸侯国之间的战乱,周王朝苦心建立的礼乐制度“礼崩乐坏”,但雅乐音声并非消亡。作为一种民族音乐文化的根基,在历朝历代被不断补充与丰富,作为皇家重要仪式的组成部分而被记载留存下来。
时光荏苒,21世纪的今天,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发展掀起热潮,雅乐文化在沉睡中被唤醒,历经追溯、复原、创新、重塑,“新雅乐”现象蔚然成风。
融合传统文化中的韵味
近年来,国内掀起一浪高过一浪的复古热潮,无论是流行音乐领域的“中国风”或街头时常出现的汉服装束,均体现着一种时尚文化的新貌。尤记得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对于汉文化的详尽解读方式,极致体现出东方文明的源远流长,而“新雅乐”的诞生,秉承了“中正和平之性,翩翩君子之风”的儒家哲学思想,以具象的文化形态体现出典雅、淡雅、优雅、雅正的审美诉求,并将“以礼塑身,以乐兴国”作为终极艺术使命。“新雅乐”在艺术创作视野中严格遵循着中国古典文化的精粹所在,用音声与舞蹈重温昔日的良辰美景。
首先,古典诗词文化与乐舞文化在“新雅乐”中得到了良好的传承与创新拓展。《礼记·乐记》有云:“诗,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在古典雅乐的精神指向中,“诗、乐、舞”三位一体,密不可分。这也使古典文集《诗经》和《楚辞》中收录的文本大多可以入乐表演。当代“新雅乐”受其启发,曾由作曲家林海依古词填曲创作《关雎》,将那美好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诗文重现于世,追忆周代社会风俗景象。
其次,书法与水墨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浓重的一笔,在墨色与笔法交织的明暗之间,东方哲学的机趣被写意勾勒,并留给世人参悟领会。“新雅乐”的艺术创意敏锐察觉到这一文化要素,在《墨香》和《青衣》等舞蹈的编创中,舞者一袭素色衣裙,甩着长长的水袖,以优雅的舞姿在行云流水间诠释着书法独到的抑扬顿挫之感。
此外,茶文化也是“新雅乐”所钟情的表达对象。中国茶道缘起于唐代,在宋代盛行。一杯清茶中显示出古人“廉、美、和、敬”的品格与情操。“新雅乐”以此为灵感,编创出乐曲作品《茶香》。现代感十足的编曲方式用古琴和钟磬等古乐配器奏出,在歌声与音乐旋律的交相辉映中感悟中国茶道的“天人合一”。
从唱腔特性来看,古人曾形容雅乐之声“余音绕梁,三日而不绝”。又有《乐记·师乙篇》中讲到的“倨中矩,句中勾,累累乎端如贯珠”。虽只有寥寥数句,但足见雅乐演唱时声音洪亮、气息连贯、以美至归的特点。当代歌者经过科学的发声系统训练,在演唱能力方面驾轻就熟,针对古典雅乐对于歌唱审美的要求,在声音塑造上体现出“圆、润、糯”的特点。借鉴了传统戏曲中的“水磨腔”,将吟唱的技术方式巧妙植入,体现出与中国古典美学如出一辙的含蓄、柔美、空灵、醇厚。
从“新雅乐”的艺术创意与作品形态上不难看出,当代艺术家领会到雅乐庄重肃穆与朴实无华的双重性格,用历时性的变化特征将雅乐精神延续并发扬光大。
唤醒传统文化中的唯美
当代理论界,有关中国雅乐文化研究与考述已取得丰富的学术成果。在考古学和历史文献学大量直接或见解佐证的支撑下,学界对雅乐文化的兴起、流转、变迁一目了然,并由此构建起一套庞大的古代音乐文化历史图卷。
与此同时,相继出土的周代文物,同样见证了礼乐制度和雅乐文化昔年的辉煌。例如:河南鹿邑太清宫长子口墓、陕西宝鸡茹家庄晋侯墓、山西天马曲村晋侯邦父墓、河南三门峡上村岭虢仲及虢季墓中,曾出土大量周代礼乐乐器。其中包括编镛、排箫、楚公逆钟、甬钟、钮钟、磬、铎、钲等各式乐器,大多严格按照皇家及诸侯的等级制度划分。于当代社会文化的自省与展望而言,“新雅乐”现象风起云涌的背后,无疑是精神层面所提供的文化价值。
从传承的角度来看,“新雅乐”抛弃了礼乐制度在政治和思想层面的捆绑之后,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对意境美的追求上。通过艺术舞台上的演绎,表达出在思想层面对诸子百家文化精神的吸纳,并将琴、棋、书、画融入到音乐形态之中。萃取传统文化中最具魅力的点睛之笔,经过当代艺术的“二度创作”,将古今连接在一线,展示出生生不息的民族气节。首先,“新雅乐”传承的是中华正统的儒家思想哲学,将最为精要的“仁、义、礼、智、信、恕、忠、孝、悌”九个字铭刻在当下的文化空间中。这“九字真言”浓缩了雅乐文化背后对于“礼”的注解,从而形成君子做人做事的行为准则。“新雅乐”的创作,无论是歌、舞、乐任何一种形式的表现,均恪守着“度”的中庸,“发乎于心,先乎于性”。其次,“新雅乐”肩负着传承古典“诗乐”文化的重任。从《诗经》到唐诗宋词,中国的诗词文学始终与音乐文化相生相伴。吟诗、抚琴、歌咏,在文人墨客的生活中自得其“雅”。当代“新雅乐”的演绎在潜移默化间激发了古诗词的焕然新生,让这一重要的文化遗产得以传承与弘扬。除此之外,“新雅乐”的创作元素中也同样不乏对中国传统茶文化、酒文化、服饰文化、园林景观文化、书画文化、家居陈列文化的复原表达,借“新雅乐”极大的文化包容性,将这些璀璨的文化亮点一一唤醒。
触动当代审美中的机关
作为一种艺术,自身对审美观的独到见解和追求,是其不断发展并在全社会范围内辐射延续的基础。“新雅乐”亦如此。
“新雅乐”之“雅”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走过漫漫千年的历史征程之后,蓦然回首,沧桑阅历使其气定神闲,多了几分老成持重和广博心胸。
其一,“新雅乐”秉承古训,以“清雅”为律。古时所言的“清雅之风”,常在美学层面用以形容形态及内在精神的超脱质朴。在传统文论的注解中,“清”有清润秀丽、清淡悠远之意;“雅”则释义为典雅高贵、精致古朴。两字之间的意蕴可以随性组合,均有相近的含义。对于当代“新雅乐”的创作而言,清雅的标准应作用于音律中,以古人的“声合歌,字协律”为依据,彰显和谐之美。同时,“新雅乐”不断以“雅”自律,保持着与“俗”之间的泾渭分明,避免受到流行文化的沾染,做到纯粹的极致感。
其二,“新雅乐”注重“美善合一”,在创作与欣赏层面的对接中显现出内外兼修的品质。《论语·八佾》: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孔子看到了善与美的独立性与相互关系,美是感官上的愉悦感,善则具有“仁”的要求,凸显社会价值。“新雅乐”在创作与表演形式方面并没有选择宏大的场景或华丽的舞台效果,而是注重内敛修为。用礼仪修养和思想道德修养来转化艺术质感,从而激励当代人文化素养和综合素质的升华。以俭为美,以德为善,在当代文化浪潮中掀起一片与众不同的涟漪。
音乐是社会文化系统中最为活跃和绚烂的力量之一,“新雅乐”在当代的逆流而上,说明传统音乐并非濒临衰亡,而是没有找到触动当代大众审美觉醒的关键点。对于“新雅乐”文化现象的解读,应从“文化中的音乐”来看待其崛起,从“音乐中的文化”来思辨其独有的特征。“新雅乐”作为一种传播文化的优质载体,在明确的音乐理想中践行着行为活动的稳健推进,并引发音乐教育及理论学界的思考。其鲜明的文化特征钩沉历史,浓缩精华,将“形式美”与“内涵美”融会贯通,传递着“以礼修身,以乐感人”的优秀品格。(作者:罗丽,系曲阜师范大学音乐学院副教授)